最原始的往往是最现代的，最现代的常常又复归原始。在人类由原始向现代演进的历程中，每一个发现都给人们带来喜悦，与此同时又使人们陷入新的迷茫。更深的奥秘又摆在人类面前，新的苦恼、新的追求也相继出现。地久天长，循环往复，发现、苦恼，苦恼、发现，也难言孰先孰后。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人类从原始带进文明，而后者又反过来给它以桎梏。然而，毕竟历史在发展，人类在前进……当我们置身现代急流而再追溯它的源头时，难免有种种感叹。人生哲理之探寻，想亦以此为极致！原始，意味着历史的开端，生命的源头，人性的复归！

　　他，原始先民，人类远祖的化身；丑陋、粗野，但又狂热、赤诚。她，文明的人，当代生活中真真实实的少女；纤柔、优雅，但又缠绵、犹豫。他，是虚幻的，但又是强悍的。一双铁钳般的臂膀紧紧地把她箍住。她，想挣脱，但更多的又是依恋。一种难以名状的思绪困扰着他，一种难以排解的苦恼缠绕着她。岩壁上映照着原始火种的闪烁，隐约可见刻在上面的先民的图形文字。爱与恨，都在这里燃烧；他与她，都将在这里熔化！然而，永恒的活火，生生不息，突破时空，超越理性。这是人类潜意识深层心理结构的支柱，是宇宙基本元素交错运动规律的表征。欲火，在人的生命中缓缓燃烧，把灵与肉渐渐熔结，铸出了一个个完人。然而还有另一些人，也许不是完人。一阵烈焰把自己焚化，但拨开灰烬时，却发现了异样的闪耀--那就是艺术。我爱他，但更爱她！象他一样，具有一股原始的性爱的冲动，所以完美地显现了她。像她一样，自省到一种异己的蜕化，于是朦胧中又有他的存在。困惑、探索，欲望、追求……苦恼，恐怕到了也难解脱；彼岸，也许处处都有通途！明知以有涯随无涯，但锲而不舍，战而不殆，直到葬身烈火，化作青烟。然而，烟火之中，将又是一个创造奉献！

　　我只是让自己的苦恼自然流淌。像他与她一样，丑恶与圣洁，赤裸袒裎，不加掩饰；像至今难以解读的原始图形文字一样，这里未有答案。但有一腔思绪，奉予于人生道途中有过类似苦恼并能共鸣者。也许，艺术常常蕴涵着苦恼，苦恼也往往孕育着艺术。回顾这几年的画作，从《火山湖》、《热的流》到《火祭》，都淡淡印着心的痕迹。爱与恨、欢乐与忧伤、既往的追思与未来的憧憬……我都祈望能将其中真情凝固在画布上。艺术，穷其极境，乃心灵之自由也！让感情自由宣泄吧！这，也许一时冷落，但即使眼前有闪光的捷径，也无意贪图。我依然恪守自己的诺言：当回首已经过去的寂寞征途时，绝没有“如果”二字。

　　这，也可权作我对艺术的火祭！

　　选自陈醉《他与她》，知识出版社1990年版